第28章 心安处是吾乡

  持续的降雨让云中城的青石路面早已被冲刷的一尘不染,阴暗潮湿的空气使劲地往骨子里钻,整个人都要发霉了一样。所以哪怕盛春时节,依稀可见行人衣着厚厚的袍子将自己尽可能的裹得严实些,脚步比寻常加快了许多,似乎这样,阴冷潮湿就追不上了。

  刘三甲搓了搓略显冰凉的双手,凑近嘴边哈了哈气,继续拨弄起面前的算盘,算珠上下跳动发出噼啪的声响在刘三甲耳中听起来赛过仙乐。

  最近的生意愈发的好了起来,就连以往断然不会登门的锦衣华服的公子小姐们似乎都成了小酒馆的常客,引得一条街上相邻的左右铺面商家更加的好奇,这间不算简陋但断然算不上豪华的小馆究竟有什么神奇的地方,吸引了好多生面孔的客人们趋之若鹜的赶过来。

  这些客人们一边皱眉于周遭市井小民的食客肆意的哄笑戏谑,一边找好一个还算安静整洁的桌子坐下,随意点了三五道菜却也不动,最多是倒上一杯“谪仙”酒,慢慢地咂摸着味道。

  那日的春日宴,刘三甲远远地看见过的林惊晚,转天就成为小酒馆的座上客,一身的粗布麻衫显得低调内敛,却在咬着牙喝下一口酒后再也不肯端杯。转天就有一位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找上了刘三甲,千金难求的谪仙于是成了小酒馆的特供。只不过虽然名声在外,可令人咋舌的价格却直接令市井小民退避三舍,也就这些新冒头的贵公子们才会舍得一掷千金。

  当最后一个算珠落下,刘三甲满意地合上了账本,客人的增加让原本不算宽裕的生活逐渐滋润了许多,也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个年轻人,他刘三甲再糊涂也明白,单凭自己断然不会引起林惊晚这位王爷的重视的。

  似乎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小夫子了,是不是明天带着刘思一起过去看看?想着刘思手里攥着小小的桃木剑,张开嘴露出两颗乳牙含糊不清地喊着爹爹的模样,刘三甲不自主地揣起双手嘿嘿傻笑起来。

  小酒馆的木门被从外推开,一股冷风顺着开口溜了进来,激得刘三甲不由自主地一个哆嗦,刚想开口提醒客人打烊了,就看见一双白色的绣鞋从门外踏了进来。

  连绵的春雨没能有一丝浸染到鞋上,雪白的大氅包裹下,庄妙可清淡雅致的脸正对上不知所措的刘三甲。

  秉承和气生财的刘三甲习惯了察言观色,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位秀丽端庄的女子,那可是问道学宫的翘楚,王级丹药“七步生莲”就出自她的手里。对刘三甲而言,却是需要仰视的存在。于是,哪怕是嗫嚅了半晌,那一句“打烊了”终究还是没敢说出口。

  庄妙可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刘三甲,不算多老的年纪却已满头白发。那个一夜白头的故事也曾听闻,单这一点就值得一声赞叹,毕竟痴情远比薄情在女子眼里更容易获得好感。

  虽然头发花白却满面红光的刘三甲早已没有了那日春日宴上的唯唯诺诺,哪怕面对光彩照人的庄妙可,腰杆也挺得笔直的。眼里除了作为商人客气的恭敬,更多的是充满希望的光,而这一切改变都是源自那个男人。难道自己真的看错他了吗?兜帽下庄妙可的眼神莫名。

  只是一刹那的失神,随即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然。庄妙可又盯着刘三甲看了好一会,就在刘三甲快要受不住这种审视要开口打破僵局的时候,庄妙可清冷的嗓音响起,不带有一丝情感:“许阳病了,恐怕…”略一迟钝,似乎在斟酌,片刻继续道:“恐怕很难再醒过来。你作为他的朋友,我觉得有必要知道这件事。”

  庄妙可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又讲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难道不应该是看着许阳一点点堕落,逐渐泯然众人才能证明自己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吗?那现在自己的所作所为又算什么?这算是问心吗?或许自己毫不犹豫地将“七步生莲”喂进他的嘴里,或许自己拼着力力施展“甘霖回春”的术法一遍遍试图唤醒他时,遵循的应该算是本心吧?思及此,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起来。

  刘三甲不清楚那个白衣女子何时走的,只是半掩的房门提醒他这不是在梦中,或许雨夜的寒意尤其浓烈,刘三甲只觉得自己揣进袄袖的双手抖得厉害,脑袋更是一片混沌伴随着晕眩。

  强撑着扶着柜台站起来,深深吸了口气,冰冷的凉气顺着鼻腔滑下,刺激得脑子终于恢复了些许清明。作为朋友,嗯,是朋友——他记得那日许阳是这么说的,我一定要为他做些什么。

  冒着丝丝恼人的春雨,刘三甲一路跌跌撞撞摸黑跑回了家,一把推开门,没理会半睡半醒不断瞌睡的奶娘,两步走到床前,看着早已沉睡的孩子,轻手轻脚将小刘思包裹好。似是想起了什么,取过挂在床头的桃木小剑套在婴儿的脖子上,重新裹好襁褓。

  奶娘似是这时才被连番的折腾声响惊起,看着抱起婴儿的刘三甲吃惊问道:“刘掌柜这么晚了,哪里去?”却是不见回声。跑到房门张望过去,才发现一把油纸伞下,刘三甲早已带着孩子走进了夜色,淅沥沥的雨声逐渐盖过了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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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滴滴雨水汇聚成道道白线,径直垂挂在回廊的屋檐下,落到地面又溅起层层涟漪,有朦胧的水汽蒸腾,配合着淅沥沥的雨声,也算是相得益彰的一幅美景。可实在没有人去关心什么美景不美景的,低落压抑的情绪在小院子里蔓延笼罩,就如同这恼人的春雨般,剪不断。

  阿木和佟虎一左一右蹲守在门口,双眼空洞面色憔悴,像是两尊泥塑的门神般失去了生气,一动也不动。不知过了多久,佟虎才艰难地扭过头看向屋中,片刻又失望地扭过头继续蹲守。

  院内西墙桃树下,石头笔直地端坐在石桌旁,全身上下毫无遮挡地迎接着雨水的冲刷,几缕湿漉漉的头发黏腻地粘在脸上,遮挡住一只眼睛,露在外边的一只眼睛也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光彩。要不是偶尔抓起黑色的葫芦灌了口酒,简直与石雕无异。可就算是往日辛辣甘洌的“嫡仙”,此刻喝在嘴里也索然无味,莫不是被这连绵的春雨冲刷的寡淡了?

  柳氏双姝红着眼睛从屋内走出,手上大大的食盒中凌乱地堆砌着昨日送来的饭菜。本该色香俱全的佳肴此刻早已变得失去了应有的色泽,原封不动地撤了出来,柳扶风努力地揩拭了眼角几下,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脆弱表现出来。

  “炜儿!”一声急切的呼喊呼地从院外传来,随即白面无须的中年人一步踏进了院子,浑然不顾浸湿的衣摆和靴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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