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倾盆
极具蛊惑力的悲怆,“他抓着我的手,泪流满面!他说,契丹内忧外患,主和派懦弱无能,处处掣肘!他说,他空有雄心壮志,却被那些目光短浅的老朽(指我父亲等主和派族长)捆住了手脚!他说,他需要我的力量!需要我这双能看透未来的‘天眼’!他说……只有我,才能真正理解他振兴契丹的宏图伟业!只有我,才能帮他打破枷锁!”
“他泣血控诉我父亲的‘软弱’和‘保守’,说他为了所谓的‘和平’,牺牲了契丹的未来,牺牲了我的幸福!他说……‘阿章,我的好兄弟!你难道甘心一辈子被这老朽压制?甘心你的才华埋没在这无休止的内斗中?甘心……守着那个让你作呕的女人?’”古日连章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彻底点燃的疯狂,“他的话……像毒药!像烈火!点燃了我心中积压多年的怨恨、不甘和对力量的渴望!我……信了!我被他描绘的、由我们兄弟二人共同开创的契丹盛世……彻底蛊惑了!”
石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老人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和油灯燃烧的噼啪声。顾远屏住呼吸,预感到那最黑暗、最血腥的一幕即将揭开。
“于是……我做了此生……万死难赎的罪孽!”古日连章的声音如同地狱传来的呻吟,每一个字都滴着血,“我……利用我对父亲帐篷的熟悉……利用他对我毫无防备的信任……在他每晚必饮的安神药汤里……加入了无色无味的‘眠龙草’……那是我从墨大师遗留的毒经里找到的……能让人在沉睡中……无声无息……脏器衰竭而亡的……剧毒!”
“不……!”顾远下意识地低呼出声,浑身冰冷。弑父!阿爷竟然……!
“还没完……”古日连章惨笑着,眼中是彻底的疯狂与绝望,“为了彻底掌控古日连部,为了嫁祸黎部,让主和派彻底瓦解……我……我伪造了证据!我将父亲帐篷里一件黎部大长老赠予的信物,偷偷塞进了父亲一个最信任的、来自黎部的智囊——索伦图的房间里!然后……我‘悲痛欲绝’地‘发现’了父亲的暴毙!我‘愤怒’地指控索伦图受黎部大长老指使,毒杀了我的父亲!因为……因为黎部不满我父亲在牧场划分上‘偏袒’伏弗郁部!”
“涅里……他‘震怒’了!他‘公正严明’地亲自审理此案!‘证据确凿’!索伦图……那个睿智忠诚、曾多次为我父亲出谋划策的老人……被当众处以最残酷的‘五马分尸’之刑!他的惨嚎……至今还在我梦里回荡!黎部……被彻底斩断了最聪慧的‘右腕’!元气大伤!再也无力主导主和派!”古日连章的身体蜷缩起来,剧烈地颤抖,“而我……古日连章!这个弑父嫁祸的畜生!踩着父亲和索伦图的尸骨……在涅里的‘鼎力支持’下,‘众望所归’地……登上了古日连部族长之位!”
顾远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这血腥的权谋,这泯灭人性的背叛,彻底颠覆了他对阿爷的所有认知!
“我上位了……带着满手血腥和涅里的‘信任’。”古日连章的声音变得麻木,“黎部在巨大的恐惧和失去智囊的打击下,被迫臣服,加入了主战派。羽陵部独木难支,你外公的父亲金力克里强再勇猛,也无法对抗大势,也只能……无奈低头。契丹,终于‘团结’在了涅里的战旗之下!”
“然后……战争爆发了!”老人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后怕,“对唐朝的战争!那场……埋葬了契丹整整一代精锐的……地狱!”
“我们……太狂妄了!”古日连章的眼中充满了血丝,仿佛又看到了那修罗般的战场,“唐军……根本不是我们想象中的绵羊!他们的铠甲,比我们最精良的锁子甲还要坚固!他们的弩阵,箭矢如蝗,遮天蔽日,百步之外就能将我们最勇猛的骑士射成刺猬!他们的战阵,变化莫测,如同绞肉的磨盘!他们的将领……用兵如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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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何家族的族长……那个曾经叫嚣着要踏平长安的莽夫……第一个被唐军的铁骑踩成了肉泥!他引以为傲的鹰团,在唐军具装重骑的冲锋下,像纸糊的一样被撕碎!伏弗郁家族的族长……想凭借豹团的灵活突袭唐军侧翼……结果一头撞进了早已布置好的陷马坑和拒马阵,被乱箭射杀!黎部的新族长……为了掩护中军撤退,带着族人死战不退……最终力竭,被数柄长矛同时洞穿!还有羽陵部……”古日连章的声音哽咽了,看向顾远,眼中是无尽的愧疚,“金力克里强……他……他为了救我!替我挡下了致命的一箭!那支涂着剧毒的弩箭……穿透了他雄狮般的胸膛!他就倒在我面前……用最后的力气对我喊……‘走……带族人……回家……’!”
“八大家族的精锐……几乎在那几场大战中……丧尽!”古日连章的声音如同泣血,“涅里的悉万丹部,他那三支无敌的虎团,也被唐军名将李光弼的精锐边军打得七零八落,元气大伤!为了维持统治,他不得不将本部拆散,化为甲、乙、丙三室……契丹……完了!被我们这些狂妄之徒……亲手推入了深渊!”
“涅里……他崩溃了!”古日连章的语气充满了讽刺与恐惧,“这个一手导演了内斗、促成了战争的枭雄,无法接受惨败的现实!他把所有的怒火都倾泻在了……我们这些‘不忠’的部族身上!他认为是我们作战不力!是我们心怀二志!才导致了失败!他开始疯狂地压榨、蹂躏剩下的部族,用最残酷的手段维持他摇摇欲坠的汗权!”
“直到那时……直到尸山血海之中……我才真正看清!”老人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中爆发出迟来的、刻骨铭心的悔悟与洞察,“契丹败在哪里?不是败在勇士不够勇猛!是败在兵法谋略的云泥之别!是败在技术工艺的天渊之隔!而最根本的……是我在战场上,用尽奇门遁甲之力窥探到的那……煌煌不可侵犯的……中原龙脉!”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恐惧:“那龙脉……自炎黄二帝披荆斩棘、定鼎九州以来,便与华夏山河融为一体!它是亿万生民信念的汇聚,是煌煌文明气运的凝结!它……有灵!它庇护着它的子孙!我们这些北地蛮夷,妄图以刀兵强夺,便是逆天而行!必遭天谴!我……终于明白了父亲他们当年拼死阻拦的原因!可惜……太晚了!”
“我将这龙脉之秘,这惨败的真正根源……告诉了近乎癫狂的涅里。”古日连章的脸上露出一丝惨然,“他……如获至宝!他眼中熄灭的野心火焰瞬间被点燃!他封我为契丹国师!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这个‘天眼’身上!他命令我……不惜一切代价,去中原……‘改’了那龙脉!让它归于契丹!”
“我……又一次被这‘救国’的使命和……证明自己的狂妄所驱使……接下了这几乎不可能的任务……”古日连章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