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耶律洪的心思
变得低沉而关切,“昨夜……听闻你族中传来噩耗?” 他显然已经从默罕或其他渠道,知道了顾远昨夜曾短暂失态。
来了!顾远心中冷笑,面上却立刻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悲戚与沉重。他放下奶茶,深深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回可汗,是臣的……阿爷。他……他老人家年事已高,旧伤缠身多年,昨夜……去了。” 他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仿佛在极力压抑悲痛。这悲痛半真半假——为那个罪孽深重却又给了他生路和最后“贺礼”的老人,也为这残酷命运的安排。
“唉……”耶律洪也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同情之色,“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阿爷……古日连章长老,也曾是我契丹的智者。节哀顺变吧。” 他顿了顿,看似随意地问道,“如今古日连部……还有羽陵部那边,情形如何了?你新婚大喜,本该好好享受,但两部族民也是你的根基,本汗还是要过问一二。”
顾远心中警醒,知道正戏开始了。他抬起头,眼中悲色未退,更添了几分沉重与忧虑:“谢可汗关心。羽陵部……” 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真实的、源自心底的沉痛(为那些逝去的族人,也为那些在张三金控制下担惊受怕的老弱),“云州一战……几乎打光了。如今……只剩下些老弱妇孺,青壮……百不存一。张三金教主……将他们安置在一处,说是保护,可……” 他欲言又止,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对张三金“保护”的隐忧和不信任,同时暗示羽陵部如今已是名存实亡,毫无威胁。
“至于古日连部,”顾远继续道,语气更加沉重,“世代为暗卫,族人凋零,隐于暗处,血脉稀薄,情况……亦不容乐观。两部加起来,如今能拿起刀弓的男丁……恐不足几百人。” 他刻意夸大了惨状,将羽陵部被自己暗中转移走的主力彻底抹去,也弱化了古日连部残余的力量,塑造出一副两部元气大伤、亟待休养生息的景象。
耶律洪听着,胖脸上露出深切的同情和惋惜:“唉!云州一战,你与羽陵部,为我契丹立下汗马功劳,却也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可恨那李克用!” 他拍了拍熊皮,语气转为安抚,“你放心!本汗绝不会亏待忠臣之后!羽陵与古日连的牺牲,本汗铭记于心!”
铺垫似乎差不多了。耶律洪端起奶茶喝了一口,浑浊的眼睛透过升腾的热气,锐利地看向顾远,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视他的灵魂。
“顾远,”耶律洪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低沉,“云州一战,你身在前线,力挽狂澜,其中细节,张三金虽已禀报,但本汗还想听听你亲口所言。尤其是……”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尤其是关于我那好弟弟,耶律阿保机!他在云州,在苗疆,究竟做了些什么?”
来了!核心问题!顾远的心脏骤然收紧,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张三金那张警告的纸条仿佛在袖中灼烧!耶律洪果然早已怀疑阿保机!他不仅怀疑,而且已经将矛头直接指向了张三金可能扶持的对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檀香的气息变得粘稠而压抑。顾远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沉稳的心跳声。背叛张三金?还是顺从警告,隐瞒阿保机的动作?前者风险巨大,后者则可能错失打压阿保机、获取耶律洪信任的良机,甚至可能让耶律洪怀疑自己的忠诚!
电光火石间,顾远脑海中飞速权衡。阿爷留下的“贺礼”中关于“困龙锁”虚阵的提示在他脑中闪过。耶律洪对张三金的忌惮,对阿保机的猜疑,都是可以利用的裂痕!扶持耶律洪,打压阿保机,利用“困龙锁”的谎言作为护身符,同时暗中积蓄力量拯救两部,脱离拜火教掌控——这是他昨夜就定下的策略!张三金的警告,反而印证了阿保机动作的危险性,也坚定了他的选择!
但,不能全盘托出!耶律洪同样多疑,将阿保机与李克用暗中勾结、意图引契丹军入瓮的细节和盘托出,固然能重创阿保机,但也将自己彻底暴露在张三金和阿保机的疯狂反扑之下,而且会让耶律洪掌握太多信息,自己就失去了利用价值和控制权。必须有所保留,抛出关键线索,引导耶律洪自己去“发现”和“判断”,将怀疑的种子深深种下,让耶律洪主动寻求与自己的合作!
顾远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犹豫?他微微蹙眉,似乎在努力回忆和斟酌措辞。
“回可汗,”顾远的声音带着谨慎,“云州之战,惨烈异常。李克用沙陀军悍勇,我军……损失惨重。至于阿保机……王子,”他用了尊称,“他确实……出现在了苗疆附近。”
“哦?”耶律洪身体微微前倾,小眼睛眯成一条缝,精光闪烁,“继续说。”
“当时,臣正率残部在苗疆边缘与一股沙陀偏师周旋,兵穷粮绝。”顾远语气沉重,描述着当时的困境,“就在臣以为……必死无疑之际,却意外发现……阿保机王子的精锐骑兵,似乎……与李克用的主力……有过接触。”
“接触?!”耶律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什么接触?!是交战还是……?”
“臣……不敢妄言。”顾远低下头,显得十分为难,“距离太远,只能看到旗帜。但……气氛似乎……并非剑拔弩张。而且……”他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上耶律洪几乎要喷火的眼睛,抛出了最关键、也最模棱两可的炸弹,“就在臣部即将被沙陀偏师合围之时,阿保机大人的军队……突然……撤走了。李克用的主力似乎也因此……行动迟滞了片刻。臣……才得以抓住一线生机,击溃了当面的沙陀偏师。”
轰!
耶律洪肥胖的身躯猛地一震!手中的奶茶碗“哐当”一声掉在厚厚的地毯上,乳白色的液体泼洒开来,如同他此刻骤然翻腾的内心!他死死地盯着顾远,脸上的肥肉都在微微颤抖。
“撤走了?!在李克用主力面前撤走了?!还导致了李克用行动迟滞?!”耶律洪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低吼,充满了震惊、愤怒和一丝被背叛的寒意。这信息量太大了!阿保机的军队出现在不该出现的苗疆,与李克用主力“接触”,气氛非敌对?然后在顾远即将覆灭的关键时刻,阿保机撤兵了?李克用还因此迟滞了?这意味着什么?是巧合?还是……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甚至……是交易?!阿保机坐视顾远部被消耗,甚至可能与李克用达成了某种协议?!
“那……苗疆现在呢?!”耶律洪几乎是咬着牙问道,他想起张三金汇报时轻描淡写地说苗疆局势已“大体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