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一饮归鞘

/>
  “就是受伤这次吗?”

  我反应过来。

  “嗯。”

  景虎点点头,神情坦然且带着尊重,

  “这次情况有点特殊,动静大了点,身体需要时间恢复。虽然我占着主导权,但她并不是完全无知无觉。她会模模糊糊感受到身体的异常状态。就像身体是间屋子,主人虽然暂时会被我请到偏厅休息,但屋子如果受损严重,或是警报响了,主人即使关着门也能隐约听到动静,会不安、会着急。”

  她的指尖在吧台光滑的木质表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词,

  “也算不上真正的‘对话’吧。我们之间没有那种便利的沟通渠道。”

  她摇了摇头,指尖无意识地在吧台上画着无形的图案,

  “但我能做到的……是‘请求’。像在紧闭的门外,放下一封简短的书信。”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想那时的情景,声音低缓下来:

  “那是身体情况稍稳,医生确定已无性命之忧之后。我让自己……尽可能地‘沉静’下来。不是像平时那样沉睡或强压,而是像在意识的深处,极尽耐心地,将清晰的念头——‘危险已过,身体正在恢复,暂借时日静养勿忧’——一遍一遍地,‘刻’在那间‘屋子’的门槛上,或者,融进她能感应到的空气里。”

  她的描述带着诗意般的具体感,我和春政都屏息听着。

  “我不知道她是否真能‘读’到每一个字,”

  景虎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但那份‘请求’的意念必须足够强烈、足够清晰、足够诚恳。我能感觉到,当我专注地做这件事时,那一直隐隐存在的、来自身体深处的紧绷和‘噪音’,渐渐平息下去了。像得到安抚的孩子,终于愿意安心躺下。”

  她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

  “这大概算是我们之间一点可怜兮兮的默契吧。总归,要让她知晓状况。这不只是尊重,也是为了避免更大的混乱。她若因担忧强行‘醒转’,在那种重伤濒死的状态下,对她自身,对这具身体,对我,都是灾难。我答应过会照看好她的身体,自然也要照看好她不安的心。”

  “那…龙姬小姐知道你现在在这里打工赚钱吗?”

  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问完又觉得有点傻。

  果然,景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那点凝重瞬间消散,恢复了她惯有的张扬和不羁:

  “哈哈哈!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哪用得着特意‘刻门槛’通知?在吧台倒酒挣零花,又没伤天害理,更不伤筋动骨。”

  她端起旁边的酒杯喝了一口,

  “她醒来之后,自然会看到卡里多的钱,看到备忘录里新增的工作经历。到时候再解释也不迟。说不定,龙姬那温婉的性子,看到我自力更生,还要夸我几句呢,哈哈哈哈哈哈!”

  她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似乎还挺满意。

  我看着她重新拿起酒杯,指关节轻轻敲了敲冰凉的吧台台面,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我们近处三人能听清:

  “景虎小姐,那……常青市现在‘不太平’的事,您也一并告诉龙姬小姐了吗?”

  景虎正准备啜饮的动作停住了。

  酒杯悬在半空,杯中的深红液体在灯光下晃动着不祥的光晕。

  她脸上的轻松笑意如同潮水般褪去,换上了一层沉甸甸的凝重。

  吧台周围喧嚣的谈笑和杯盏碰撞声,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形的隔膜隔绝开来。

  她缓缓放下酒杯,眼神锐利地扫过我,又落在春政沉静的脸上,最后像是穿透了眼前繁华的品酒会场,投向更遥远也更幽暗的深处。

  “凶暗与恶鬼吗...”

  她低头看着自己拄在吧台上的手。

  这双手既能在千军万马中挥动七星长枪,也能在此时优雅地操控水晶杯。

  她自嘲般轻轻吁了口气,肩膀放松下来,却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而非感到轻松。

  “是…也是在这次‘请求’时,一并告诉她了。”

  她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了,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犹豫的坦诚,

  “虽然含糊,但‘凶险已过’和‘暂借时日静养’,本身就指向了遭遇和后续的需要。以龙姬她的聪慧和那份…过于敏锐的直觉,足以推断根源并非寻常。”

  她抬起眼,目光重新聚焦在我脸上,这一次,她的眼神里少了玩味,多了真切的、几乎能被触碰的复杂情感——愧疚、无奈,还有一种深深的感念。

  “其实……”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仿佛想抹去那段记忆带来的潮气,

  “我该向龙姬道歉的。我的出现,本就是对她极大的困扰和不公。”

  景虎的指尖微微蜷起,指甲几乎要嵌进吧台坚硬的木质纹理。

  “一开始,我还是蛮担心的。就像浪人夜闯民居,还大喇喇地占了主人的卧房。何况我带来的,是冰冷的刀枪气和挥之不散的战场血腥…谁会不害怕呢?”

  她忽然短促地笑了一下,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欢愉,只有浓郁的感慨。

  “可我想错了。”

上一页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