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算珠暗器退敌记

是胡同的另一端深处,仓皇奔逃而去,很快消失在黑暗的迷宫之中。

  压迫在头顶的死亡阴影,随着警笛的轰鸣和杀手的遁逃,骤然消散。

  “呼……” 林婉儿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顺着冰冷的铁皮垃圾桶软软地滑坐下去,瘫倒在潮湿肮脏的地面上。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腔剧烈起伏,仿佛要将刚才压抑的所有恐惧都吐出来。泪水终于失去了控制,无声地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尘土,冲刷出几道狼狈的痕迹。她抬起手背用力擦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苏明远背靠着垃圾桶,也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高度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小腿被单车撞到的地方和后背砸地的部位,迟来的剧痛此刻才清晰地叫嚣起来。他低头,再次看向手中的算盘。红蓝警灯的光芒交替扫过,清晰地映照出横梁上那三个空荡荡的位置,如同三个沉默的伤口。

  “三颗…” 他下意识地喃喃出声,眉头习惯性地皱起。这具身体残留的、对“欠债”和“赔偿”的深刻在意,如同本能般浮起。文具店王老板那张总是笑眯眯、但算起账来锱铢必较的脸,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又要赔钱了…”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带着点无奈,又带着点属于这具年轻身体的、真切的肉痛感。

  这感觉是如此清晰而“真实”,与他前世身为状元郎时视金银如浮云的豁达截然不同,带着浓重的市井烟火气。他低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仿古玉佩冰冷的边缘。玉佩硬邦邦地抵在方才被垃圾桶棱角硌痛的肋骨位置,那尖锐的痛感再次鲜明起来。

  这痛,与算盘上那三个空位带来的“肉痛”,奇异地交织在一起。一个来自遥远的、尊贵的过去,一个则深深扎根于眼前这窘迫、琐碎却无比鲜活的现在。两种截然不同的“疼”,在这具身体里碰撞,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那个金殿题名、御赐玉佩的苏明远,还是这个为三颗算珠要赔钱而烦恼的年轻人。

  “明远?” 林婉儿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她挣扎着想站起来,目光无意间扫过苏明远刚才撞上单车的小腿处。

  她突然倒抽一口冷气,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惊惶:“血!你流血了!”

  苏明远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去。左侧小腿裤管上,靠近膝盖的位置,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深色的布料被洇湿了一大片,在闪烁的警灯下呈现出一种粘稠的暗红。大概是摔倒时被那扭曲的金属边缘刮伤的。之前精神高度紧张,竟未察觉。此刻被林婉儿点破,迟来的、火辣辣的痛感才清晰地沿着神经传递上来。

  他试着动了动腿,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吸了口气。

  “别动!” 林婉儿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却异常坚决。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地上撑起身子,踉跄一步扑到苏明远身边,毫不犹豫地蹲下。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卷起他被划破的裤管。布料粘在伤口上,她撕下自己衬衫下摆相对干净的内衬一角,动作笨拙却极其轻柔地,试图去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和污渍。

  小主,

  “嘶…” 布料碰到伤口的边缘,苏明远忍不住又吸了口气。

  “对不起!我…我轻点…” 林婉儿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声音里带着浓重的自责和后怕,“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我…”

  苏明远低头看着她。她半跪在脏污的地上,头发凌乱,脸上泪痕未干,混合着尘土,显得狼狈不堪。但那双专注地看着他伤口的眼睛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心疼、焦急和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愧疚。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每一次触碰都屏住呼吸,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她指尖的温度透过冰凉的布料传递到他腿上的皮肤,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头发颤的暖意。

  “不关你的事。” 苏明远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他伸出手,轻轻按住了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腕。她的手腕纤细,皮肤冰凉。林婉儿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

  “可是…” 她还想说什么。

  苏明远的目光越过她的头顶,望向胡同口。警灯的光芒旋转得更加急促,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人声。穿着制服的警察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巷口,正警惕地持着手电筒,光束在胡同的墙壁和地面上快速扫动。

  “警察来了。” 苏明远低声道,收回了按在她手腕上的手,撑着身后的垃圾桶壁,忍着腿上的刺痛,缓缓站起身。

  林婉儿也跟着站起来,下意识地扶住了他的手臂,支撑着他一部分重量。她的身体紧贴着他,传递着劫后余生的微颤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支撑力量。

  “没事了。” 苏明远的声音很轻,更像是对自己说。他挺直了腰背,目光扫过地上那几辆肇事的共享单车,扫过手中那缺了三颗珠子的算盘,最后落在腰间那枚依旧硌着他的玉佩上。那玉佩的棱角似乎不再那么尖锐,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心中沉浮。

  警笛声、脚步声、呼喊声交织着逼近,刺眼的手电光束终于打在了他们身上,照亮了两张年轻、狼狈却异常平静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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